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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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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6 章

“你把她放了, 我們有話好好說。”

面前這小男孩坐的筆直,宛如縣令升堂一般端坐於太師椅上。

奈何兩只手太短,只能堪堪夠著椅子扶手。

雙腿更是遠不及地, 耷拉著懸掉在半空。

一本攤開的書平放在他腿上,遠遠看去,黑色的字跡板板正正,像他的表情一樣沒有情緒起伏。

分明是孩童的外表, 偏偏有一雙不夠澄澈的眼睛,死水一般不見光亮,神情也像大人,怎麽看怎麽不協調。

慕千影語氣帶著點不確定:

“鬼嬰……公子?”

“是我。”

鬼嬰微微頷首,沒有否認。

慕千影認真打量他片刻,垂在身側的食指微動,原本安靜伏在地面的一根藤蔓忽而暴起,直沖著鬼嬰的臉而去。

平放在他腿上的書當即豎起, 將鬼嬰的上半身擋在後頭,堪堪擋住了藤蔓的一擊。

書封面對著慕千影, 變體的“生死簿”三個字一閃而過 。

鬼嬰擡手將這本書抱在懷裏,毫無波瀾的神態在觸摸到封面上的一道劃痕後終於有了變化。

他的臉色很是難看:

“你做什麽?!”

鬼嬰看起來心疼壞了,擡手對著“生死簿”三個字又是擦又是摸的, 生怕再找到第二條劃痕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看對方這麽心疼,慕千影覺得自己偷襲的行為確實不夠友好,於是誠懇道歉,堅決不改:

“如果你不放了謝諭清,我會繼續打。”

數根帶刺的藤蔓聞聲而起, 尖端均對準了坐在椅子上的鬼嬰。

面對這些殺氣騰騰的藤蔓,鬼嬰倒沒有露出驚慌之色。

仿佛除了放在腿上的書, 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有情緒波動。

他看向慕千影的神情中滿是審判者的睥睨和不屑,似乎見慣了這些撒潑威脅的做派,根本不為所動:

“你以為靠著這些藤蔓,就能威脅我?”

慕千影挑眉,將藤蔓捆著的柚子妖朝他面前拉了拉。

柚子妖被她像垃圾拖過去,在鬼嬰面前“嗚嗚”地哭。

鬼嬰:

“……你先放人,她只是個孩子。”

慕千影搖頭:

“謝諭清,放了。”

鬼嬰一雙黑而無光的眼睛盯著她:

“非是我不放人,而是他自己掉進陰煞爐中,現下九死無生,你根本救不了他。”

他上下掃視了一番慕千影,早已將她的底細摸的一清二楚:

“靈仙本善,不會傷害無辜之人。”

語氣裏是對靈仙居然會綁架小孩用做威脅的心痛和遺憾。

道德綁架?

慕千影也不是傻子:

“冥府鬼君公正嚴明,不會錯判生死。怎能看著陽壽未盡之人遇害?”

謝諭清若是壽數已至,鬼嬰才不會同自己說這麽多廢話。

至於鬼嬰的身份……

她雖不曾親眼見過對方,可除了冥府鬼君,還有誰會把生死簿當寶貝似的捧著?

還有誰能有這麽大的手筆,創造一個幻境,只為了把人高高興興送進幽冥t界?

鬼嬰不著痕跡地將生死薄朝前翻了一頁,臉皮厚似城墻:

“這是自然。”

他翻書的一瞬間,慕千影的視線掃過被他擋住的那一頁上的名字,黑色的字跡中間夾雜著紅色的字跡,且數量不少。

“是嗎?”

他越是說的義正辭嚴,坦然無比,慕千影就越是不相信。

好端端的,他翻什麽書?

她眨了眨眼睛,美好的品德短暫地離她遠去,當即決定明搶:

“你要是問心無愧,生死簿借我一觀!”

話音剛落,懸在半空的藤蔓猛的朝著鬼嬰身下的椅子而去,藤蔓卷上椅子四腿,重重朝前一拉。

原本端正姿態的鬼嬰瞬間被椅子扯得失去平衡,歪倒在椅子上,急忙抱住一側扶手才能保持平衡。

堂堂冥府鬼君,只能靠著兩只短胳膊勉強維持自己的顏面。

於此同時,更多的藤蔓從兩側攀緣而上,接住了他情急之下沒拿穩的書,然後帶著生死簿極速撤退到慕千影身邊。

“放肆!放肆!你幹什麽?!”

鬼嬰一下子惱了。

他松開扶手,翻身從椅子上蹦了起來,恨不得原地跳上兩下才能發洩怒火:

“把生死簿還給本君!你這個蠻橫無禮的木頭!”

慕千影充耳不聞,迅速翻動書頁,許多名字從她面前閃過,卻怎麽都找不著鬼嬰方才看的那一頁。

鬼嬰從他的太師椅上跳了下來,怒氣沖沖朝著慕千影沖來,邊走邊從袖子裏掏出幾個剪成人形的紙片,用力朝空中一扔,白色紙片就變成了一個個活靈活現的人偶。

人偶拿著鐵鏈重錘,兇神惡煞地朝著慕千影而來。

慕千影的視線從一群姓“鐘”的名字中間掃過,猝不及防看到了“楊鵬程”和“鐘夢”兩個半紅半黑的字,她視線一頓。

這……

這不是楊素瑩父母的名字嗎?

她急忙又再往後翻了幾頁,居然看到了鑒妖司前指揮使“孟撫遠”的名字,這三個字紅得刺眼。

鐵鏈帶著呼嘯而來的風,從慕千影身側劃過,重錘隨後重重砸下,若慕千影沒有躲開,只怕要被當場砸扁。

鬼嬰已經沖到她的面前,在她躲開紙人攻擊的同時,小小的個子爆發出巨大的力量,一把將生死簿搶了回去。

待看到她翻的這一頁,鬼嬰面色又是一變,立即擡頭覷她神色:

“你在想什麽?”

仿佛是在問她生死薄的觀後感,語氣裏竟隱約有些期待。

慕千影微微皺起眉頭,竟也沒有再去同他爭搶,而是認真思考,企圖抓住無渡城裏的一連串細節。

“紅字是什麽意思?”

鬼嬰沈著臉,卻也不瞞她:

“是祭品。”

他又補充了一句:

“你毀了鎮妖塔,救了很多生魂,紅色會逐漸褪去。”

“本君要替那些生魂謝謝你。”

“是寧望塵幹的嗎?”

慕千影脫口而出,然而隨即便自己否決了這個念頭。

她心裏總覺得,這事沒有這麽簡單:

“不對,寧望塵畢竟是想要成神的人,再喪心病狂,也不至於拿這麽多生魂來威脅我……”

“而且,孟撫遠是被江家用鬼木害死的。江家根本沒見過寧望塵。”

江家怎麽知道鬼木這種邪物的存在?還能想到殺人以養護鬼木?

度朔君的名字一下子跳了出來。

然而還是不對……

慕千影眉頭皺得更緊。

無渡城裏的許多事情都有度朔君的影子,一步步推著她朝鎮妖塔而去。

她也隱約能猜到度朔君的用意,心中自是百感交集。

這個三百前的老朋友,長久不見,行事風格越發狠毒了。

過去,他可是不屑於傷害弱小的人族的。

可是還是有哪裏不對……

度朔君似乎並不知道鎮妖塔裏的陷阱,更不知道靈骨會成為魔氣寄生的工具。

況且他是妖族,鬼木卻是幽冥界傳來的東西,煞氣深重,要養活一株鬼木,不但需要一次次殺人聚魂,還要供養者有極大的惡念。

以惡傳惡,連綿不絕……

這幕後之人,顯然比度朔君更加陰毒。

被她忽略了很久的細節忽然浮上腦海,慕千影一下子睜大了眼睛:

“是魔!”

從踏進雙喜城開始,魔氣就一直在影響她的感知,而謝諭清身上魔氣更重,更是魔族攻擊的活靶子……

慕千影看向鬼嬰,心中的猜測越發篤定:

“是魔族在背後作祟對不對!他們到底想做什麽?”

她盯著鬼嬰,語氣冷了下去:

“別以為我看不出來,你受傷不輕,連自保之力都不剩多少。”

鬼嬰板著臉故作鎮定,還想再掩飾幾分。

然而慕千影已經沒了耐心:

“還不快說!陰煞爐到底是什麽東西?雙喜城又到底發生了什麽?冥府鬼君躲在幻境外送人去幽冥界,到底是因為什麽?”

她不受控制地生出後怕。

謝諭清身上的魔氣來源尚不分明。

他一個人族之身,卻有神君之魂,貿然落入魔族手裏,又該如何自保?!

說到最後,她的語氣已經堪稱陰森,一把揪住鬼嬰的領子,臉色比面前這個真正的鬼還要陰沈:

“謝諭清,現在到底在哪?!”

鬼嬰被她一連串的問題砸得頭暈。

他素來高坐冥府,只有他審問別人的份兒,何曾被人這樣揪著領子痛罵過。

“你先把本君……咳咳……把我放下……”

鬼嬰被卡著脖子,自覺這形象不甚體面,便想好生商量。

然而慕千影本就焦慮不安,見他還不老實回答,簡直是在拖延著降低謝諭清生還的可能性!

她越發生氣,提著鬼嬰的領子站直,狠狠在半空晃了幾晃:

“快說!”

鬼嬰頭暈眼花,小小的身軀如風中殘燭,被抖落了不少還未繪制裁剪的紙片。

“我說我說!”

他暗中發誓,待回歸冥府,定要將此番遭遇加入冥府一百八十道酷刑中,看哪些鬼能扛得住。

“魔族想將雙喜城變成陰煞爐,將城中百姓煉成活死人,從而匯聚煞氣。”

鬼嬰語速極快:

“陰煞爐一旦開始就不會停止,雙喜城從此再無喜樂,唯餘悲痛,人和妖不能正常生老病死,直到魂體被活活煉化……只有極致的痛,才能得到無邊的煞氣。”

“我在這裏設下幻境,就是想送困在這裏的人往生……”

慕千影松了手,鬼嬰雙腳終於站到了地面,他松了一口氣:

“就算是我,也無法結束這座陰煞爐,更何況是你,靈仙清氣太足,只會被陰煞爐排斥。”

“放棄吧,謝諭清必死無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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